2022年5月,美国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(NHTSA)发布了一组让人费解的数据:调查显示,2021年全美的汽车行驶总里程相较于2019年的3.3万英里下降了1%,但2021年因为交通事故死亡的人数却达到了4.29万人,创造了自2005年以来的最高纪录。同时,2021年的总死亡人数相较于2020年上涨了10.5%,这个数字也创造了有数据统计以来的最高增幅。
车开得少了,事故却多了,这是怎么一回事?
人命关天,Everyone lives matter。巨大的舆论争议下,各大机构和相关的研究团队很快展开了后续调查,并找到了这样的数据:2021年,全美能够统计到的汽车出行中,有52%的出行距离不到3英里,有28%的不到1英里。同时,超过50公里的长距离出行占比不到1%。进一步分析这些短途出行,研究人员们发现大部分出行都是前往当地的商业区进行购物、娱乐、聚会。尤其是对于那些已经成家立业的人来说,88%的美国家庭每周至少一次会开车往返大型的商业区。
一系列数据整理下来,答案逐渐清晰:虽然在疫情的影响下,人们减少了出行旅游的需求,但是基本衣食住行、吃喝玩乐永远是刚需,这就让越来越多的汽车出行集中在商场、超市这样的人员密集区域。再加上人是会累的、眼睛是会疲劳的,注意力总是会不集中的,而疫情的存在放大了这一因素,交通事故的风险也就随之成倍增加了。
于是在那一年NHTSA推出了一项“全民道路安全”计划,将在五年内投资高达60亿美元,用于各项能够减少交通事故的工作,其中7.4亿美元将用来投资相关的安全技术提升。时任NHTSA副局长史蒂文·克里夫发出了这样的呼吁:“我们的交通正在发生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,需要所有人——地方政府、汽车制造商和驾驶员——的参与。”
也正是那一年,“人为因素”更少、看起来更便于大数据管理的无人驾驶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红利期:比如无人驾驶独角兽Cruise,就在2022年完成了被收购前的最后一次外部融资,软银把手中的股份卖给了通用汽车,估值超过了300亿美元;比如谷歌孵化了超过10年的无人驾驶项目Waymo就2022年启动了载人试运行,并于年底正式拿到了洛杉矶的出租车营运许可证。
在这波革命性的创业潮里,还有一位中国小伙子的身影,他所创办的Nuro已经成为了自动驾驶领域的超级独角兽,2021年巅峰时期估值一度高达86亿美元(约合人民币614.35亿元)。而最近,他又争取到了Uber和英伟达的支持,顺利完成了E轮系列融资,在这一轮中拿到了2.03亿美元(约合14.5亿元人民币)——算上这笔钱,Nuro自成立以来已经累计融资23亿美元(约合人民币164亿元)。
(黄仁勋在Nuro汽车旁边接受采访,图源:朱佳俊的社媒)
从复旦学霸到硅谷天才
这位抓住红利的中国小伙子名叫朱佳俊,是一位非常“标准”的硅谷华人精英:
朱佳俊。nuro官网
朱佳俊从小就接受了非常良好的“技能培养”,从7岁开始学美术,先后取得过上海市的室外写生比赛一等奖、全国的油画比赛二等奖;上中学之后,他开始表现出数学、物理方面的天赋,把发明交流电的传奇科学家尼古拉·特斯拉视为偶像,自己编写了一段“画函数图形”的程序来帮自己做作业;高中毕业后,他如愿考入了复旦大学计算机系,并开始全面兑现天赋,大三就开发出了一款音乐协作软件,拿到了微软创新杯全球学生软件大赛的中国区亚军,拿到了微软研究院的实习机会。
从时间线上来看,朱佳俊的创业故事,也是一部标准的硅谷精英奋斗史:
本科毕业之后,朱佳俊前往弗吉尼亚大学攻读计算机科学的硕士学位,并在读书期间积极参与了各项学术交流活动,也随之迎来了他的人生转折点——在参加SIGGRAPH(一个面向计算机图形学和交互技术的学术论坛)期间,他被谷歌展台迷得走不动道,久久不愿意离场,成功地引起了谷歌参展成员之一、谷歌街景团队的创始人卢奇·维森特(Luc Vincent)的好奇。
朱佳俊对卢奇说,自己的课题方向,就是“通过分析平面照片还原图中建筑物的位置和3D结构”。卢奇对朱佳俊说,你的方向很符合谷歌街景的需求,但谷歌街景不仅仅满足于呈现“3D世界”,未来还将涉足一个叫“人工智能”的领域,让谷歌街景呈现的世界更智能、更生动,“如果你有兴趣,毕业之后可以来谷歌看看,这是我的名片”。
3个月后,完成了课题答辩的朱佳俊给卢奇发了一封邮件,顺利拿到了谷歌的实习机会。卢奇则在实习的第一天,就把谷歌街景的所有关键数据都扔给了朱佳俊,告诉他“一切自己看着办,没有特定的任务”。
接着就像所有传奇的创业故事那样,伯乐巧识千里马,刘备草庐遇孔明。卢奇的充分信任,换来了超预期的惊喜,朱佳俊用3周时间开发了一款名为”click-to-go”的插件,大大优化了谷歌街景用户们的使用体验。在此之前,用户其实没办法用谷歌街景完成“赛博散步”,无法从一个街景前往另一个街景,只能通过软件给予的一个既定箭头来选择前进方向,非常死板。有了“click-to-go”之后,图中任意点都可以变成起点或者终点。
这个插件彻底打动了卢奇,实习offer直接变成了工作offer。朱佳俊也在充分思考后,接受了卢奇的邀请,放弃弗吉尼亚大学的研究生课程,正式加入了谷歌,在谷歌X实验室(Google X Lab)中任职。
在X实验室,朱佳俊能够接触很多前沿项目,例如Project Glass(智能眼镜)、Self-Driving Car(自动驾驶汽车)。他在其中负责“感知”部分的技术开发,领导着一支名为“Crystal ball”(水晶球)的仿真团队,后来正是这支团队写下了谷歌的无人驾驶项目Waymo的第一版感知系统,朱佳俊也因此成为了Waymo成立时的核心五人组之一。
而在X实验室中,还有另外一支负责视觉、预测和场景理解技术开发的团队,名为“Magic”,负责人是戴夫·弗格森(Dave Ferguson)。在Waymo起步阶段,他同样成为了核心五人组成员,承担了大量的开发任务,并和朱佳俊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——而这也是Nuro创业故事的起点:
2016年,在成功开发出“世界上第一款能够在公共道路上实现完全无人驾驶的汽车”后,谷歌决定将无人驾驶项目拆分出来,以Waymo为名,成立了一家同属于母公司Alphabet的独立实体。在架构调整中,他们给朱佳俊和戴夫这些核心成员提供了两个选择,要么和Waymo签下一份8年的劳动合同,继续领导团队,要么拿一笔遣散费离开团队另谋高就。
朱佳俊和戴夫都选择了后者,他们分别都拿到了4000万美元的“遣散费”。几周之后,这笔钱成为了他俩创业的启动资金,Nuro正式成立。据说,这个名字来自于阿拉伯语“Nur”,意为“天使之光”。我认为这个说法可信度很高,因为Nuro官网上的slogan也表达了这一层含义:“让所有人、所有道路、所有旅程,都能享受自动驾驶”。
(戴夫与朱佳俊,图源:朱佳俊的社媒)
从无人配送到自动驾驶
朱佳俊的个人成长故事很像爽文,Nuro的成长之路看起来也很像爽文。自2016年成立以来,他们几乎从不缺乏资本市场的支持:
2018年,Nuro完成的首轮融资规模就高达9200万美元,投资方为大名鼎鼎的Greylock和高榕资本;2019年,软银成为了Nuro的新投资方,投资规模为9.4亿美元,Nuro也就此仅用了3年时间跨过了独角兽门槛,估值达到了27亿美元;2020年,Nuro完成了由T. Rowe Price Group(普信集团)领投的C轮融资,估值再次暴涨到了50亿美元;2021年,Nuro完成了D轮融资,这轮融资由老虎基金领投,朱佳俊和戴夫的老东家谷歌也成为了投资方,估值也达到了86亿美元。
但这样的数字,很容易让人们忽略Nuro发展过程中的波折:
或许是为了找到PMF,也或许是Waymo时期的经验教训,朱佳俊和戴夫创业之后选择了一条非常有差异化的产品路线——无人物流配送。
以他们的明星产品、与公司同名的第三代无人货运车“Nuro”为例。从外形来看,Nuro是一辆顶着摄像头的面包车,准载是500磅(大概400来斤),最高时速为45英里/小时(大概70多公里/小时),内部隔间可以保持零下40℃到零上20℃的恒温,由行车电脑还随时自适应外部环境来控制能耗。同时为了安全起见,Nuro还配合了一个外部的安全气囊,来保证路人们的安全。
(外部的安全气囊,Nuro官网)
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,市场场景也很现实。但问题在于,造车是有成本的,而朱佳俊和戴夫又是个理想主义者。
这两件事交织在一起,决定了Nuro最初的发展路线:不仅要自己开发无人驾驶软件,还要自己造车。2018年1月他们发布首款产品R1的时候,有媒体就这样写道:“Nuro(在自动驾驶领域)另辟蹊径,没有选择为一辆福克斯装上自动驾驶插件,而是从0打造了一款全新的汽车……虽然乍看上去就像一颗带轮子的面包机。”
Nuro的早期融资也有相当一部分,投入到这“造车”这件事上。例如2020年,Nuro全资收购了自动驾驶卡车研发商 Ike——Ike在当时的估值为2.5亿美元,在一众自动驾驶卡车企业中,他们的优势在于卡车系统方案、运动规划和仿真模拟。2021年8月,他们还宣布将投资4000万美元,在美国内华达州建设一条汽车生产线,以及一块用来测试无人驾驶性能的场地。
结果如何,只能说“战报可以骗人,但战线不会”。当Nuro正式上路进行测试的时候,他们老老实实地选择了丰田普锐斯作为载具。
另一方面,不仅造车有成本,用车也有成本。要说服客户们放弃“人拉马拽”的传统物流思维,转而采用他们提供的这种“超现实主义”的物流工具,实在是有些难度。具体到业务层面,他们虽然和美国的知名零售连锁Kroger、知名披萨品牌达美乐、知名便利店711都达成了合作,但基本都是区域性质的,甚至是街道性质的。
几方面因素影响下,Nuro实际上一直没有找到稳定的盈利模式。最终在2022年11月和2023年5月,Nuro分别裁员了300人和340人,在断臂求生的同时,暂时了原本的产品开发计划,转变了整个战略方向,从追求生产整车逐渐调整为纯研发的技术授权模式。
换句话说,与2016年刚刚成立时相比,Nuro已经是一家全新的、二次创业的公司了。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本次融资中,Nuro的估值从2021年的86亿美元下滑到了60亿美元,毕竟估值的基本盘已经完全不同了。
本次所引进的新投资方也一定程度上能体现战略方向的调整。Nuro的本次E轮融资一共分两个阶段进行,第一阶段在今年4月完成,主要投资方还是以财务投资人为主,包括普信集团、富达资本、老虎环球基金、Greylock,规模为1.06亿美元。而在前不久的第二阶段中,他们所引进的投资方以产业资本为主,包括英伟达、Uber、Uber的早期投资方Kindred Ventures、地平线的知名“超长期投资者”Baillie Gifford。
根据报道,英伟达和Nuro的合作,是基于双方长期以来的深度合作——目前Nuro大规模使用英伟达的GPU进行数据处理和模型训练,其最新的计算模型也是基于Nvidia Drive AGX Thor平台的构建。而Uber之所以选择Nuro,是因为他们投资了一家自动驾驶汽车生产商Lucid,并且计划6年内至少生产2万辆Gravity SUV投入到运营当中——而Nuro为这辆车提供了重要的大脑,戴夫就表示双方的合作谈了整整一年,“目前Lucid和Nuro的工程师们已经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。”
当然,没人知道“实质性”的进展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程度。根据Uber的计划,Gravity SUV实际上要在2026年之后才会正式投入市场。包括戴夫自己也承认,Uber在敲定合作之前“接触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的软件开发商”,大有渣男到处撒网养鱼的味道。再考虑到美利坚现阶段的工业制造能力,考虑到美利坚制造业悠久的跳票习惯,这中间充满了不确定性。
但或许就像当年毅然放弃研究生学业,加入谷歌X实验室,最终创造惊喜,谁又能笃定这位像极了创业电影主角的上海男孩,不会再次柳暗花明呢?
加油,朱同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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